在前一篇博文中我已指出,美联储这次开闸买国债与美国内战时期停止金本位开印“绿币”的做法“好有一比”。两者可比较的地方首先在于国家财政与筹资的艰难,内战前棉花是美国主要的出口产品,大概占到出口价值的一半,南方种植园经济就是靠出口棉花得到贸易盈余,而北方经济对国外是贸易赤字,对南方取得盈余。内战爆发后使南北方经济隔离,北方无法从南方取得盈余,但其进口需求并未缩减,因此战争使立足北方的林肯政府顿时财力紧张就可想而知了。为筹措战争经费,林肯政府不得不终止金本位制、通过发行“绿币”融资,印钞机就此开动。
而现在的美国政府,为拯救正在加速崩溃的银行体系,不得不动用财政资金救市。在前任财长保尔森推出7000亿美元的“问题资产救助计划(TARP)”后,现任财长盖特纳2月份曾提出一项2万亿的“金融稳定计划(FSP)”,并在3月23日正式推出细化的1万亿收购银行有毒资产的“公私联合投资项目”。无论是7000亿、10000亿还是20000亿,美国财政都只能靠借债来支付,市场普遍认为2009年美国国债的发行将超过2万亿美元,由于国内储蓄极低,美国国债如果不能吸引外国投资者购买,则唯一的办法就是由美联储直接购买,也就是赤字货币化。
那么内战时期加印“绿币”是否造成了通货膨胀和货币的对外贬值?在弗里德曼《美国货币史》找到的数据是,以Warren-Pearson批发物价指数衡量的美国价格水平在1864年8至9月达到顶峰,是1861年内战爆发时平均价格水平的2.5倍,至1865年战争结束前夕,物价已略有下降,但仍是1861年水平的2倍。至于货币的对外贬值可以拿黄金升水来衡量,由于同时期英国实行金本位制,因此黄金的绿币价格实质就是美元/英镑的汇率(内战爆发时,1英镑兑4.86美元),数据表明,黄金的绿币价格指数以1861年为100,在1864年顶峰时期约为200,但随着内战结束升水快速下滑,至1879年恢复金本位,整个时期黄金价格指数是收敛的,平均为124.57。也就是说“绿币”时期,美元对外并没有大幅贬值。
虽然“一战”以前的学者普遍认为美国内战时期因发行“绿币”导致通货膨胀是“可耻”的,但是与“一次”、“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以及世界其他地区的恶性通胀经历相比,内战“绿币”时期的通胀是温和的。这是如何造成的呢?弗里德曼认为资本的流入起了很大的作用,他说“如果人们预期黄金的绿币价格继续上涨,人们就会把手中的绿币换成黄金或外汇,以便在将来的升值中获利。另一方面,如果人们预期黄金的绿币价格上升之后会回归到之前的水平,人们就会把手中的黄金和外汇换成绿币,以便从将来的黄金低价格中获利。看起来人们的预期更倾向于后者”。因此对黄金价格短期上升长期下降的预期造成投机资本的流入,增加了对美国债券的需求并使其价格上升收益率下降。
弗里德曼这个判断显然得到了实证的支持,比如“美国铁路债券的收益率从1861年底到1863年初是下降的,并且1863年和1864年比战前和战后都低。”而有关资本流入的数据更是直接证据,“早在1863年2月荷兰银行就开始小规模购买美国证券“,“从1863年6月30日到1864年6月30日资本流入显著增加”。1864年联邦政府在战争中的节节胜利“看起来预示了战争的迅速结束和北方的彻底胜利,这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广大投资者去持有绿币资产,尽管当年黄金升水的上涨速度很快”,“这些事情对于恢复美国对英国投资者的吸引力十分重要”。
也就是说,美国内战时期开动印钞机并没有带来太过严重的通货膨胀和美元大幅贬值,主要是因为外国投资者对购买美国债券有信心。这个结论显然对于今天的伯南克与美联储有重要意义!如果中国等外国投资者对购买外资信心尽失,美联储不得不加印货币来承接外国投资者抛售的债券,那样就会限于恶性循环:即外国投资者越没有信心越抛售债券,推动美联储将赤字货币化和大量投放货币,进而造成对内通货膨胀和对外美元贬值,美元的长期贬值进一步压低投资者信心,更进一步抛售债券,推动恶性循环深化……。
那么现在有没有造成投资者信心的动摇呢?从美联储宣布这一消息开始,3月18日美元指数收盘于84.595,较前一个交易日大幅下跌2.69%,创下自1985年以来的最大单日跌幅,3月19日美元再度下跌1.73%,本周一继续下跌至82附近。然而这种贬值如果只是短期的,可能反而会吸引外国投资者。美国国债在此声明后大幅走高,收益率创下1987年后最大的单日跌幅,表明投资者短期信心反而增强,这应该是美联储乐于看到的。然而关键还在于投资者是否长期看好美国元资产投资价值。
而恰恰在长期信心这个关键点上是大有疑问的。这个长期信心当然不是建立在美国的历史声誉上,历史声誉表明美国是比较可信的。而是由于美国整个国家负债比例太大,美元资产的长期价值非常令人怀疑。奥巴马2月份宣布的2010财年预算财政赤字是17500亿,高达GDP的12%,总支出达3.6万亿美元,也就是联邦政府每花一块钱就有五毛是借来的。而且美国不像日本,后者虽然同样赤字高悬,但日本的企业和人民却是有钱的,政府借的是内债而非外债。这一点远不是美国能比的,至2008年底美国未清偿债券余额已达到10.7万亿美元,加上地方政府债、企业债、金融债、私人债,美国总债务达到53亿美元,美国是已是一个债务深重的国家。
虽然美国债务负担与美元资产长期价值不构成直接因果关系,但至少是至关重要的影响因素。因此毫不夸张地说,伯南克正走在巨大风险的刀锋之上,他宣布美联储开闸购买3000亿美元长期国债,可能短期内有助于避免投资者陷入抛售美国国债的“羊群效应”,但要稳定债权人的长期信心尚需良策。笔者的建议是美国政府最好为债权人提供一个期权,即在一定期限后如果美国长期国债低于约定价格,允许债权人以指定价格购买美国储备的黄金,如果美元资产有了这个“黄金”担保,笔者确信会避免陷入前述的因长期信心受损引起的恶性循环。而美国能否愿意承担这个“黄金”保证,则需要中国努力展开多边外交,联合日本、沙特等债权国,联合新兴市场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联合欧洲德法等主张“监管主义者”,在即将于4月2日举行的G20峰会上,以继续购买美国国债为“诱饵”,对美国施加足够压力,力促其承诺“黄金”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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